現代人活著總是匆忙,走路匆忙(如果你上班時間走在路上,都要害怕自己不小心走慢了,擋了別人的路);吃飯也匆忙(吃下肚的東西,很少好好的品嚐與感恩,有沒有想過:這一餐究竟花了多少時間享用?);連看電視都很忙,手中的遙控器轉個不停,深怕漏了什麼好節目似的,其實是找不到一台靜的下心來看的節目;連藝術也多是囫圇吞棗。。。只能說大家都生病了,現代人的文明病???


 



蔣勳:喚醒沉睡中的感覺


美也許並不依靠藝術,美也許在生活當中;你可以打開感覺,隨時隨地在食衣住行裡面去體會。


一九七六年我從法國讀書回來,當時台灣沒有國家劇院、國家音樂廳,那時好盼望台灣能夠跟巴黎一樣。可是如今在音樂會、劇院、畫展愈來愈多的狀況下,我們開始有一個警悟,在這島嶼上所有人的生活是不是更美好?為什麼咒罵、仇恨的表情聲音並沒有減少,反而愈來愈多?


我開始覺得藝術跟美並不相通,美也許並不依靠藝術,美也許在生活當中,在食衣住行裡體會。一個美好的視覺、聽覺或觸摸,我相信它的重要性遠比一個音樂會或所謂的文化、藝術更重要。


大家都讀過蘇軾的〈赤壁賦〉,就是這麼熟的文章,你還是想再一個字一個字地去讀它。「江上的清風,山間的明月」,講得這麼簡單,就是江水上有清風吹來,山裡面有一片月光,這些其實是不用錢買的,蘇軾這個一千多年來在文化上影響這麼大的一個人,其實就在告訴我們這麼簡單的事情。


他在黃州寫到這個東西,可是我們的大屯山何嘗不是山間的明月,我們的淡水河何嘗不是江上的清風,我相信我們身邊隨時隨地都有這麼美好的東西。


以前我在美術系的時候,有一門課叫「寫生」,在太魯閣的立霧溪峽谷,整個晚上月圓月光非常好,一個學生就問我,「老師,這個感覺怎麼畫出來?」我記得我當時眼眶有一點淚水就回答說,怎麼畫,老師也不知道怎麼畫,可是我知道他感動到那個東西了,那個山間的明月,曾經被記憶,以後我們不管在任何行業裡,他會知道生命的美好,他可以感受那個東西在生命裡面陳列一樣。


我用了一個詞叫「美的庫存」,我們今天去提款機提錢時,如果沒有存款是提不到錢的,可是我們從沒想過美需要庫存,從小沒有存夠美,你提不出美出來。所以我檢討會不會是我們的教育,一次次的考試,其實是把美考光了,而不是去累積所有美的感覺性的東西。


我很喜歡在鳳山當兵時出操,感覺軍服出了汗又乾,上面結了一層厚厚的白色的泥,感覺到鹽的氣味。然後那熱到整個空氣感覺都可以燃燒起來的氣味,突然一陣雷一陣雨,雨下到地上,那個泥土是有氣味的。我覺得這些東西是我最大的藥,可是它不是理智,它無法分辨,你如果問我,它好在哪裡,我不知道,我只知道它豐富了我,變成我生命裡好多可以回憶的東西,快樂的東西。


我們今天也許在一個大家覺得愈來愈孤獨的世界裡,在城市裡頭因為忙,「忙」這個字暗示著心靈的死亡,對很多細膩的感覺不太在意了,所以逐漸地累積出巨大的問題出來。


自己的觸覺是重要的,如果你真的覺得憂鬱,甚至絕望到要結束自己的生命,我都會建議,去泡在浴缸裡,感覺那個水溫,你可以撫摸很久沒有撫摸的肩膀,我們累的時候,大概第一個覺得酸的地方就是肩膀,有時我們可以找他人按,可是你對自己身體的撫摸,我相信這絕對是一個很重要的事,因為你感覺到身體的存在,也感覺身體的溫度、血液的流通都還在最好的狀態,也許我們真的都忽略了這個。


很多人認為感覺枯萎了、死亡了,我覺得不是,它只是在沉睡,你稍微地呼喚,它就醒來了,醒過來之後,它有它的喜悅。


(本文摘錄自遠流出版社舉辦之「美的覺醒」演講,戴相文整理)


蔣勳,畫家、詩人、藝術研究評述家。曾先後執教於文化、輔仁大學及東海大學美術系系主任。積極從事藝論講演活動,個展、論著無數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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